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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這個髹漆小工的手藝如何？
在樂伯家那幾天，就這樣在廚房虛渡了嗎？才不是，其實還有其他的義務勞動哩，但並不是摘葡萄，因為時為春季，離秋收尚遠，樂伯想我幫他髹葡萄園的招牌，事關紅色的字樣已經褪色，他找來一罐黑油漆，著我髹招牌，他說貪我夠細心，不會像他粗手粗腳弄得一塌糊塗。好吧，我以童年時練毛筆字的功架，加上初中做木工的髹油經驗，免為其難代勞吧。幸而不負他的厚望，不消兩個鐘便髹妥醒目的黑字招牌，比煲粥快得多，我因此又多了一項新差事，要幫樂伯的小船 Rusalka 的廚房髹新油，參加即將在荷巴特巿的帆船展覽，忽然間，我覺得自己變得多才多藝，回想在香港的打工歲月，我和絶大部分的打工一族一樣，除了忙著返工放工，工餘連睡覺的時間也不夠，那有甚麼空檔發展個人興趣與才藝？
這份船務雜役，先要隨樂伯坐小艇下海，由他划我到船上開工，船名古怪，聞說是一首俄國歌劇名稱，多高貴的名字，和狹小且雜亂的簡陋木船成強烈對比，在壓迫的小廚窄角度髹油，甚有難度，不只令人腰酸背痛，偶一不慎便弄得滿手花斑斑。幸而我不負所托，原本又殘又舊的小廚房，掃上鮮明橙色漆油後，重見光明，令我這個臨時雜工充滿成功感，繼而又無限自我膨漲，覺得自己無所不能，只要肯放下身段去做，無事不可為，實在要感激樂伯重建我的自信心。
樂伯對我這個小工的表現十分滿意，更委任我做樂府專用的大廚兼油漆匠，日後歡迎我隨時光臨，住多久也無問題，令我十分榮幸。如果做人沒有要求，純粹簡簡單單過日子，三餐一宿甚易解決，在樂伯家做難民，勝過在香港打工，起碼不會神經衰弱，未到中年僅剩半條人命。雖然在樂伯家寄居也有隱憂，諸如要擔心食物中毒，例如是吃樂伯煮的 BBQ 早餐，或是隨他飯後散步，踫上花園或林區有成熟的果子，他用又黑又髒的手指摘來給我試食。所以，我情願厚著面皮霸著他的廚房，減低中毒的機會。
提起骯髒，最難忘的經歷，是陪樂伯往鄰居的家取肥田料，樂伯一邊駕著殘舊的車子翻越山坡，一邊興奮地說，期待已久的肥料終於等到了，究竟是甚麼來的？我們駛入一個山頭，深入一段泥路才進閘，閘內有好大的一幅草地，老遠有間屋子，一隻大狗飛撲過來，好彩樂伯和牠十分老友，我的懼犬症才及時止住發作。這裡比樂伯住處還要大，像個農場，偌大的草地上，躺著一架拖車，車中有堆泥狀物體，一小團一小團的，還黏著少許乾草，樂伯狡黠地笑問我，猜不猜到那是甚麼？還用我猜？啡啡黑黑的，一定是米田共，但奇怪的是，沒有傳來臭味，又沒有蒼蠅飛來飛去，難道我自作聰明？若真是米田共，豈會不臭？原來那是馬糞，屋主積存了好久才有一車，樂伯如獲至寶，不只因為這是免費贈品，更因花園用了這種天然肥料，花兒開得特別靚。上帝做萬物，原來各有所用，連廢物也是寶，自生自化，循環不息，人類則不然，每天製造大量垃圾，堆積如山，害人害物。
從米田共事件，可見樂伯一家甚有環保意識，頗值得學習，廚房內的有機廢物，他都用一個小桶另外儲起，拿到花園堆肥。剩菜殘羹則有大小二犬包辦，瓶瓶樽樽、各式廢紙又如何解決？原來區內有個廢物再循環中心，供區民分門別類處置家居垃圾，這中心更成為我在蠔灣的參觀重點之一，我想不到陪樂伯驅車去棄置廢物，閘口竟有車龍排隊，真的很誇張，原本頗為空曠的廢物回收中心，有點雜亂無章，被各種大鐵架和雜物充塞得熱熱鬧鬧，識途老馬都曉那裡放舊報紙、膠樽、玻璃樽、鋁罐，最吸引我注意的其實是一堆座廁，舊廁具有何看頭？有！因為他們看上去像藝術品，層層疊疊不特止，還栽種了各式植物，這中心的工友真有品味，也十分細心，將棄置家具分門別類陳列出來，燒烤爐專區更羅列了半個世紀以來的款式，令樂伯駐足懷緬往昔歡樂時光好一陣子。
莫非這兒變成了廢物博物館？幹嗎花這麼多心機去分區分類展示舊傢具？原來這中心是由一個關懷腦癱病患者的組織營運，將半新不舊傢俬廉價出售，收益用作支持病者的基金，十分有意義。腦癱病人很慘，因為出生前後受到感染、傷害或缺氧，腦部永久受損，影響智力、語言、視聽或肢體發展，貽害終身。這個民間團體，名為 Cerebral Palsy Tasmania ，為關注腦癱人士而設（網址：http://www.cptas.org.au），可謂深諳老子思想精髓，且身體力行，充份體現常善救物故無棄物、常善救人故無棄人的高尚情操，不只幫助長期患者改善生活質素，又鼓勵人們物盡其用、愛惜資源的美德，更能讓低下階層受惠於價廉的美物，促進社區和諧及關愛。但好景不常，最近政府見地價升溫，密謀收地發展，於是中心正發起簽名運動，希望利用群眾壓力，令政府改變計劃。城巿發展固然重要，但凡事以經濟利益著眼，社會不知不覺失去了人情味和互助互愛的精神，變得冷酷無情，這樣的城市，那會有永續的生命力？
可歎金錢至上的精神已攻陷全球，人與人之間缺少互信互愛，惜人惜物之道逐漸息微，職場生態仿如殺戮戰場，樂伯夠運，近年已經退休，可是家中的牆壁，還貼著一紙褪色的備忘錄，莫非是他總結多年的工作心得？這個備忘錄內容相當精警，不分國界，反映多少打工仔女的無奈：
辦大事六部曲
1. 高度熱心
2. 事與願違
3. 極度恐慌
4. 搵替死鬼
5. 殺代罪羔羊
6. 雞犬升天
Six phases of a project
1. Enthusiasm
2. Disillusionment
3. Panic
4. Search for the guilty
5. Punishment of the innocent
6. Praise and honors for the non-participants
這張備忘錄其實是笑話一則，用來自嘲或自省也不錯，人也變得豁達一些。 在樂伯那個不一樣的難民營小住數天，體會了一種有別於香港的生活態度和方式，渾然忘了自己是來旅遊看風景，也許，這才是生命之旅所應該追求的吧。
下回預告： 12 荷巴特短途精選之旅
樂伯的葡萄園招牌日久失色，適逢我來當義工翻新。
我髹了兩小時，把廚房一角變了橙色。
對比未髹之前，好似靚咗喎！
車主耐心地排隊進入廢物回修中心，真有品！
廢物要分門別類，樂伯正棄置大紙皮。
座廁也變成藝術品。
半世紀以來的各式燒烤爐濟濟一堂，像個歷史展覽會。
辦大事六部曲，你有共鳴否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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