冒冒失失找本地人練習土語Quechua —「亞利義靚廚」(你好嗎?)
第八天 賜拜-施貝奧村 Chivay - Sibayo village
半夜每隔兩小時因頭痛而醒,又是高山症所累,唉,這個晚上原來更加漫長!五時四十五分,一個可憐兮兮的酒店小廝睡眼惺忪來拍門,粉碎各人好夢,除了我之外,因為整晚半睡半醒,早已憤而晨早起牀,梳洗妥當,小廝敲門之時,我已在收拾行裝,準備今晚去偏遠的山區小村借宿。一日之計在於晨,而一天最重要的是早餐,趕緊去餐廳霸頭位用早點,慢慢歎可也!
晨早出發赴深谷
在高地遊玩,吃早餐不宜太貪心,試想撐著脹卜卜的巨胃,屈坐小巴在崎嶇山路顛簸,有多好受。除了我和奇伯,似乎一眾年輕人都寧願放棄早餐,多睡一會,接近六時半,出發的時辰將屆,各人才沒精打采陸續現身,比亞最後面青青趕到,埋怨說肚子脹氣。嗱,各位親愛的讀者,人肉實驗證明,雪榚、冷飲和酒精,對腸胃有害無益,大家切勿以身犯險。
六時四十分驅車去科爾庫谷,以前返工返學也不用這麼早,反而出來玩更辛勞,何苦?亨力安慰眾人說,這山谷很有看頭,尤其是那安第飛鷹,看他大有不見飛鷹誓不罷休之勢。是日天公造美,縈繞山谷的雲霧已然消散,蒼綠山巒襯托蔚藍晴空,簡直是觀鷹的絶佳背景,暗暗興幸交上好運,但是導遊叫我們別高興得太早,因今早雖然沒有霧,卻也無風,鷹是靠風滑翔,無風則無鷹可看,啊呀,一言點醒夢中人,一切隨緣吧。
幸好除看鷹之外,還有其他歷史名勝和地理奇觀,俯拾皆是,亨力指指路旁的石山,說這是 Fault Line,原來我們車子正通過一個斷層,何以見得呢?據當地人說,以前這段車路本在較高處,近年下塌了。真的麼?
難以想像啊,這段路還是安全的嗎?我心裡冒出一串問號。多馬哥在避車處停下來,亨力一馬當先步到崖邊,我只好硬著頭皮尾隨,去看看科爾庫谷何奇之有。
深谷隨處有古跡
不是說這兒比美國的大峽谷還要深嗎?可惜我未去過大峽谷,無從比較,但這個谷絶對不狹,雖然深達三千四百米,但河牀寬闊,山谷翠綠,谷壁並不陡峭,完全沒有令我產生深不可測的恐懼,反而有豁然開朗之感。
亨力首先叫眾人注意的,並非那深谷,而是路旁山崖壁上的古跡──印加古墓,離地面二十米那個小洞原來是墓穴,跟長江三峽峭壁上的懸棺很類似。把先人屍首千辛萬苦抬到險地安葬,這種習俗實在難以理解,不過亨力解釋,最近考古學家發現,其實這個墓在數百年前就設在路旁,只因斷層年年下陷,路面不住下降,與旁邊崖壁相距越來越遠,令人產生有如懸棺的錯覺而已。
除古墓之外,逾四十公里長的山谷還有不少印加時代的古跡,反映古人的智慧和文明。先以這地的名字說起,Colca 在西班牙語意思是糧倉,用作存放乾草和穀物,可想而知這裡是個天然糧倉,現今仍養活十多條隱世村落,不但在谷底的科爾庫河 Rio Colca 兩岸遍佈農田,在遼闊的山谷和谷坡亦然,就算是海拔三千多米高的險坡上,竟也密佈一級級窄窄的梯田,且是印加時代開墾,歷數百年韶光,人們仍在耕種,仰賴高聳入雲的安第斯山脈雪峰,經陽光融化掉的冰水灌溉。時值夏季,我們駛經的山路,部分竟然成為冰河流域,甚至出現水浸情況。
印加人堪稱建築天才,若不是亨力帶我們去看五百年前遺下的設計藍圖,真不知世上曾有如斯高人。厲害的是,該藍圖竟然遠在天邊近在眼前,就在眾人跟前不遠的崖邊,有块稍微突出的三角岩塊,上面以大小石頭砌成的圖則,其實就是對面山坡的縮影,沿著崖邊每隔一段距離都有類似的小模型,讓印加人民按著建築師的精心設計開闢山坡,怪不得珍貴的農地能經世傳留。可惜因秘魯位於地震帶,數世紀以來震毁了不少崖邊的藍圖,我慶幸能親睹其中一個。
高地神奇小穀物
高地有種叫藜米 Quinoa 的穀物,亨力說特別值得一試,因為營養價值非常豐富,別輕看它只有句號一般大小,其實蛋白質含量達百分之十以上,包括人體必需的胺基酸,並且含鏻、鎂、鐵,有高纖維卻不含麩質,可說是超級健康食品,奇怪我這個向來崇尚健康的師奶竟從未聽過,真正孤陋寡聞。
原來這植物在南美有六千年歷史,是當地人除薯仔之外的另一種重要口糧,因為它能在海拔四千米生長,簡直是天賜的寶貝,加上在高地的梯田耕作,只能小規模種植,難以用機械也不會加農藥,因而不會受化學污染,你說它是不是配稱為超級健康食品呢?都是我的團友莎拉醒目,她在祖家曾見過這種產品,在健康食品店有售,不過她從未試過,亨力說今天自助午餐便有機會一嚐,今回我們可以在原產地大快朵頤,真高興呀!
高山深處有童工
無論車子駛到多麼高多遍遠的景點,總會有攤檔擺賣,可見揾食艱難,連幾歲大的小朋友,也要冒著寒風鍛鍊腳骨力,穿起七彩亮麗的傳統服裝,拖著和自己高度相若的無峰駝或羊駝,供遊人捕捉柯達時刻,賺點賞錢幫補家計,看樣子怪可憐的,是否失學兒童呢?聽導遊說,現正學校假期,所以小朋友都跑來兼職;他們很害羞,不似我在內地旅遊踫見那些死纒爛打、強行兜售的小童,這兒的童工只是乖乖的佇立,數個人一起、和幾頭小動物站在一旁,時而向著遊人甜笑,時而面貼面地親親身旁的小駝兒,並不趨前向遊客伸手索錢,甚有規舉,愛心爆棚的塔比當然要摟著他們拍照,又慷慨地打賞,然後和莎拉旋風式掃貨,令我這個孤寒師奶自愧不如。莎拉斥資十五美元買了件羊駝毛衣,即時穿上,暖意逼人。
明星飛鷹終現身
購物不亦樂乎,但別忘了此行最重要的使命,是看安第飛鷹。將近十時,多馬哥已把車子駛到了風之門 Gate of the Wind,果然沒改錯名,清風習習,眾人隨亨力和阿文踏上一段印加古徑,步行半個小時到觀景臺賞鷹。
印加古徑全長數千公里,數百年前是印加帝國的經濟和交通命脈,有如香港的彌敦道,對高地居民來說,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功用,是連繫遙遠的海洋,讓他們可以吃到海鹽和海魚,預防大頸泡。要老遠把魚兒運返千里迢迢的高山有何妙方?有!就憑腳下功夫,生於高地的孩子,自少在缺氧環境玩耍和勞動,像接受特種訓練,腳力怎不驚人?印加勇士就如現代奧林匹克的飛人,速遞鮮魚絶無問題!
觀鷹臺上,不少遊人已望穿秋水,等到頸都長,忽然不知從那裡來了兩隻飛行物體,在高高的天際盤旋,我眼力奇差,又沒有望遠鏡,怎曉得是鷹還是其他鳥,不過既然大家說是安第飛鷹,只好信牠便是,反正世上不很多鳥兒可以不拍翅膀,能在天空滑翔這麼久。亨力還教我們分辨那隻鷹較年輕,原來幼鷹顏色淺啡,八歲之後身軀越來越深色,雙翼則越來越白,正如我越來越老,頭髮越來越白一樣,牠們可以活到五十至七十歲,隨時比我長命。這些鷹通常住在山谷中段,每天飛到海洋覓食,時速達六十公里,牠們喜愛的美食之中,聽亨力所言,包括海獅的胎盤,相當滋補。
安第飛鷹不愧為明星級野生動物,相當有演員道德,完成高空飛翔動作,突然在眾人前面不遠處疾飛而過,讓大家拍個特寫留念,可恨我身懷的是傻瓜機,飛鷹在老遠時,我明知鏡頭莫及,不好意思掏出來拍攝,以免貽笑大方,當牠近在咫尺,卻因自己反應奇慢,待掏出相機時,那隻少年飛鷹早已一飛衝天,留下我舉著儍瓜機呆呆對著空谷,輕嘆一句嗚呼!
參觀小村古教堂
錯失明星的剎那光輝,沒關係,最重要是抓緊永恆,在這世上,究竟甚麼才是永恒?自從信了耶穌,我對這問題有了一個無敵答案-Model Answer-那就是神對世人的愛了,反映在耶穌基督遺命十二門徒在地上設立神的家,即教會是也,原來遠在深山的小村,也有不少建築嚴謹的教堂,我們隨亨力去墨加鎮 Maca,參觀一座十八世紀建成的巴洛克建築風格小教堂,它在九一年地震受到破壞,現已修復,內裡現存最珍貴的一件雕塑,是十六世紀留傳至今的一個耶穌受難像,屬於基督教義初臨當地的作品,基督造像渾身是血,傷痕累累,比當年受盡惡霸欺凌、歷遍生活困苦的高地人更慘烈,也許這樣,較易引起村民共鳴。展品還有在宗教節日巡遊用的橋子,用以安放各式聖像,都是村民日常敬拜的對像,早年因語言隔閡和文化差異,要靠實實在在的聖像,讓文化水平有限的村民容易受落,雖然有違不許拜偶像的戒命,但為了傳教這個崇高使命,也只好權宜行事了。
外表淨白的教堂,內裡的牆壁金澄澄的,還鑲了小鏡,看上去更為耀目,但我發現莊嚴的禮堂,有個相當搞笑的佈置,其中一個造像,身穿傳統秘魯服飾,樣子像個洋娃娃,我不禁失笑!
還望慈愛的天父寬恕女兒的無禮,並繼續聽女兒的禱告,將我們日用的飲食,快快賜給我們,因今朝吃的早餐,幾小時之前,早已消化得無影無踪,現下又餓到腳輭!
午飯後惡補土話
亨力安排的伙食不錯,就算天天吃,我也不會厭,一來餐廳整潔,二來價廉物美,只十五秘魯元吃花樣多多的自助餐,試問在香港地,五十元的午餐那有如此享受!一馬當先,找藜米嘗嘗,它躲到那兒去?我把每個陶煲也揭揭看,原來就在滾燙的雜菜煲肉湯裡,我又餓又凍,吃一碗最受用。實在太美味了,再來一碗!比亞因肚子不舒服,顯得神色呆滯,但見我吃完一碗熱湯又馬上貪婪地添吃,終於學精了,不甘後人,盛了一碗去試,不久臉上便回復血色,談笑風生,接著一眾團友也排隊去飲湯,開港有話,瘦田冇人耕,耕開有人爭,轉眼一大煲湯便見底,我想添食也無望。
午飯既畢,阿文神色莊嚴地召集眾人,究竟有何要事?原來是加開外語水泡班,因為稍後會去鄉村家訪兼渡宿,為了貫徹有責任感的旅遊精神,與村民打成一片,必先學幾句鄉下話旁身,以示誠意。這種鄉下話叫 Quechua,在未出現印加帝國之前,已在南美洲流行,現時仍是秘魯官方語言之一,不過大城市和新一代已不大願意使用,可能嫌棄它不夠潮,但在鄉下地方仍很普遍。真慘情,學西班牙文已夠吃力,如今還要雪上加霜學土話,而且要即學即用,好像突擊考試,心理壓力好大,可惡的阿文,為甚麼不早一點教我們呢?唉,時間無多,我還是別埋怨好了,快快留心學吧!
最有用的一句話,當然是向人問好,用英文的串法是 Allilanchu,以通勝的拼音方法讀就是:「亞利義靚廚」,若人家向你說:「亞利義靚廚」,應該怎樣回話呢?很容易,就說「亞利義靚眉」Allilanmi,意思是我很好。再學多一句「謝謝」:「素批奇」Sullpayki,便可以放學。雖然短短三句,但發音怪怪的,剛唸幾遍便瞬即忘記,只好順手抓起桌上的餐紙,請阿文再教一次,仔細寫下來,放在口袋,反正要個多小時車程才到小村,在途中反覆練習,那怕記它不牢?活到老,學到老,這句真是至理名言呀,事關越老越沒記性,要不斷地學習才成。
原來 Quechua 自古以來口授心傳,並無文字,直至十六世紀西班牙傳教士來臨,為幫原住民保存文化,才將 Quechua 以西班牙字母拼寫,讓當地人及後裔可以有系統地學習自己的語文,以免失傳。時至今日,好些 Quechua 字彙不只成為西班牙的常用字,更成為日用英語,諸如可卡葉 coca、 兀鷹 condor、 鳥糞 guano、無峰駝 llama、南美洲大草原 pampa 和美洲獅 puma 等。其實簡簡單單的一個生字,無不蘊藏豐富的歷史文化,若認真學習真是趣味盎然,讓旅遊更添興味。
出發前各人先到賜拜廣場的商店買日用品,最重要是搜購樽裝水,踫巧廣場上有位穿民族服的老婦拖著無峰駝,阿文便建議我找她練練 Quechua,看她是否聽得明白,吓!又突然加插口試,慘過會考!好吧,反正這兒也無人認識我,只是唐突一點吧,但大家都是女性,無所謂啦,舌頭幾經交戰才吐出一句「亞利義靚廚」,接著老婦笑嘻嘻地向我不斷說話,我當然一句也聽不明,要阿文幫手解圍,終於和她合照留念,最後少不免要交點學費才能甩身。
訪尋小村施貝奧
一路上,只見山谷少見人,車子在顛簸的山路邁進,我身上每個關節都慘被折騰,真難理解為何村民要住在深谷。我們的目標是海拔三千八百米的施貝奧村 Sibayo Village,這村的名字,意思竟是背叛 Betrayal,相信要找歷史學家才有機會明白箇中原委。聞說我們參加的旅行社,向來安排旅客到另一條村體驗生活,但施貝奧村長力爭,認為旅遊利益不應由一村獨佔,要求公平對待,旅行社亦從善如流,由今年開始轉到這村來,而阿文和我們一樣,都是首次造訪。莎拉聽說村民迄今只招待過三個團,因而份外覺得滿意,因她最怕純樸的鄉村被俗世來客污染,變得商業化,此姝捱盡千辛萬苦由繁華的英倫來到深山,為的就是要感受真正的風土人情嘛。
下午兩時半,車子經過一個溫泉不久,終於進入小村,停在聖彼德教堂 San Pedro Iglesia 所在的細小廣場,這時已有多人候著,還穿上艷麗民族服,婦女們並不是枯站,每人手裡都忙著,一些拿著工具在紡線,一些拿著織針在織帽子和手襪,我們一下車,眾人便一擁上前,像見到久別重逢的親人般興奮,笑容是那樣的真摯,大家握手問好,我捧著眼前這位矮小老婦既黝黑又粗糙的肉手,幾經辛苦才吐出了一句「亞利義靚廚」,她欣慰地微笑,竟然回應「亞利義靚眉」!呵呵,Quechua 會話實戰成功!我眼尾瞧見「阿文教授」自滿的神色,好生後悔剛才沒有向他多學幾句鄉下話。
怯生生寄居民宿
阿文將六位團友分成三組,移交三個接待家庭,並相約大夥明早七時在廣場集合。我好奇地問,附近的溫泉值不值得一泡?領隊和村長商議後,決定三時半帶我們去試浸,每位入場費僅五角秘魯幣。好!超值,去看看也不錯。就此暫別,各人取回行李,隨各自的臨時家庭歸去,開始 B&B 生活,即是牀位加早餐 Bed and Breakfast,費用已包括在團費內,但是日晚餐則各自邀付接待單位,隨緣樂助。我和奇伯雖然相差二十歲,但在本團份屬同一年齡組別-皆屬高齡,故此編在同一家庭,隨一位和靄的老婦回去,她名叫雲婆婆 Nubes,笑容十分可愛,因常常露出下排牙牀僅餘的一顆門牙,她雖然個子矮小,但背著個大布包,手裡不停編織,狀甚能幹,還搶著要幫我提那重重的行李袋,唉,我又怎好意思讓老人家粗勞呢!幸好五分鐘後已抵家門,這間矮矮的石砌平房似乎頗新,是日風塵僕僕,但我絶沒有洗澡的奢望,只希望內裡的環境不太惡劣便是。
一開門,便見雲婆婆那三歲大的小孫女海倫 Helen 蹦蹦跳跳地迎上來,大大的眼睛襯著一條長辮子,也像祖母般笑口常開,跟著祖母送我們到兩間客房。一抵房間,我忙著安頓行裝,準備一會兒泡溫泉的物品,她則不停在我身旁團團轉,我每掏出一樣東西,諸如傘子之類,她總愛問長問短,也不理我是否聽得明白,唉,小妹妹,妳究竟在說西班牙文還是 Quechua 呢?
房間尚算整潔,但陳設簡單,只有四件傢俱,包括兩張單人牀、一個舊木几和一張小童木櫈,兩張牀都蓋上雙層羊駝被,希望今晚不會太冷,髹了白油漆的磚牆上,湊合了一套秘魯民族服做裝飾,難得在這個遙遠的小村落,基本設施齊全,抬頭一望,天花有個照明用的燈泡,最意料不及是牆腳的電插頭,在山區之地,接駁電力真是十分艱鉅,可知村長和村民為爭取遊客住宿,付出很大努力,我馬上將相機電池充電,以防在深山旅遊時,電力隨時不繼,錯失拍攝珍貴鏡頭的機會。
雲婆婆則忙著拿出大袋細袋的東西,坐在她那像小型四合院的空地上,開始擺攤檔似的,把冷帽、頸巾和手襪等逐件排好,都是奇伯心腸好,蹲下來與她閒聊。真不巧,這時開始下毛毛雨,且越來越大,寒風掩至,雲婆婆也許知道我們是搞搞震冇幫襯,於是急急收檔,但臉上仍掛著那招牌的一隻門牙笑容,絶無不悅之色。
大雨淋漓滯留村屋
我深感待慢了小海倫,從袋裏掏出珍藏的小橙請她吃,就是在賜拜買的那些,小海倫高高興興地接過,便一口咬下去,似乎不曉得食橙要剥皮,想在深谷定是少吃這些水果。想不到她年紀小小,卻懂觀人之術,相交雖淺,已知我是個既懶惰又冷酷的師奶,所以小手向奇伯一伸,他一面失笑,一面自動自覺拿出萬用小刀,充滿愛心地把橙削皮,然後給小靈精慢慢享用,看她吃得橙汁四濺,偉大的奇伯又體貼地掏出紙巾給她抹嘴兒,可能因他已貴為祖父,平時訓練有素吧。
忽然人有三急,是啊,怎會忽略了查探這個最要緊的設施──洗手間呢?原來就在奇伯房間旁邊,內裡竟有光潔如新的抽水馬桶,還有花灑和洗手盤,不會是道具吧?但木門卻關不上,只可虛掩,吓!門旁的石牆上還有個人頭般大小的洞,讓人偷窺的嗎?為了通風?抑或照明乎?還是趁左右無人,趕快方便,盡速離去。半信半疑的拉拉那抽水馬桶,隨即有水嘩啦嘩啦地沖出,證明並非假冒,不過,那花灑可未必會出熱水,就算有,那隻怪門加上那個可疑的洞,早已對我構成莫大的心理壓力,情願醃一晚咸魚算了。已然三時半,天色越來越暗,雨點又大又密,看來溫泉之行真的要泡湯,去不成了,餘下半天怎麼辦?
廚房共聚樂融融
客房對面的矮屋,傳來陣陣小童笑聲,冒雨過去一看,原來那是個小廚房,西班牙文叫「確鮮拿」Cocina,約一百平方呎,奇伯正和小海倫玩,還有她十歲大的表姊伊達莉亞 Italia,雖然他語言不通,但卻隨身攜帶電子快譯通,乃是英語和西班牙語互換。聰明的伊達莉亞十分好學,一邊向奇伯請教英文,一邊耐心地敎導我們西班牙話,看得在一旁開始生火煮食的雲婆婆眉開眼笑,而她頭上那頂民族帽子,不知何時已套上一個紅膠袋,作防雨之用,身上則仍是那套如飲衫般隆重的民族服,這個扮相,可謂「掃把頭、觀音身」了。
記得阿文曾說,雖然我們是遊客,但身為具責任感的旅客,十指要沾陽春水,才算是真正的旅遊體驗,奇伯可藉故陪小朋友玩,逃避責任,我一介師奶,自然要幫忙炊事,與雲婆婆和兒媳狄安娜 Diorana 一同預備晚餐。廚房設備十分原始,沒有雪櫃也無水龍喉,主角就是那台雙頭煮食爐,當然不是我們現代化庭用的那種,而是石屎的燒柴灶頭。時為四時多,先行燒水和煮飯,廚房另一角落有個封了塵的石油氣爐頭,不知何故備而不用。泥牆上有些凹陷的方形框框,像是雜物架,其中一個放了幾隻蛋殼。
雲婆婆的兒媳很親切,努力和我用西班牙話交談,手口並用,我才明白一點,原來雲婆婆只四十八歲而已,吓,不過年長我幾歲,卻已三代同堂!兒媳生了兩個女兒,小海倫是幼女,姊姊瑪德蓮 Madeleyne 已七歲。伊達莉亞拿了珍藏家庭照給我們看,她興奮地說是她父母的結婚盛況,新近拍的,相中人衣著十分西化,新娘子穿婚紗,新郎西裝一道,而她和妹妹莉迪 Leydy 做花女。兒媳一邊羨慕地看著相片,一邊解釋道,原來當地的風俗,是先同居產子,待有經濟條件才補辦婚禮,所以她和丈夫雷尼Rene還未搞婚禮。
巧婦妙製薯仔餐
雲婆婆沒有搭腔,一直站在灶旁,用小刀批薯仔皮,今餐似有削不完的薯仔,我和兒媳開始加入行動,坐在靠牆的石屎座,一人獲配一柄小刀,以一個小膠桶盛薯皮,雲婆婆則處理其他食材,浸泡一些小小的、白色的一團團東西,兒媳說那是乾薯,乃地方特色,婦女平日會把薯仔去皮,曬四至五天,待乾透後收藏,到食的時候,要先用水泡浸,之後可烚來吃,而今天會磨蓉放湯,令湯水濃稠一點,這不就是天然的豆粉麼!
雲婆婆接著把洋蔥、一條瘦小的紅蘿蔔和幾個奀瘦且樣子不很新鮮的蕃茄切碎,除了吃薯仔外,似乎並無其他選擇,若非巧婦,難以變出足夠食物奉客,但見雲婆婆一直氣定神閒,以簡約的廚具做飯,僅用一柄小刀,連鉆板也沒有,筲簊自然欠奉,看她一邊切一邊將食材投進窩裡,直接了當,佩服佩服!
廚房不獨是煮食重地,更是全家的娛樂中心,雖則屋外大雨綿綿,氣溫驟降,但小海倫已轉眼變身-戴上冷帽、加了外套和披肩,如隆冬來臨,她興高釆烈和姊姊、表姊一同圍著大派紀念品的奇伯,拿過那小小的地球鎖匙扣,興奮地逗玩著。那頭毛茸茸、似乎剛出生數天的小狗,冷得在我背後的縫隙竄來竄去,猫兒怕已是凍傻了,竟躲入灶頭底下,消失影踪,上面的火爐,其中一個正在煲湯,另一個用來做主菜─煎薯片,因平底鑊不大,要分六、七次才完成,用了超過一小時,之後回鍋子加入洋蔥絲和蕃茄碎炒一會,再放入一隻生雞蛋拌勻,最後倒進大半罐花奶煮沸後調味,一鍋炆薯仔終告完成。飲食,其實可以很基本。
星光閃閃的晚上
雲婆婆的丈夫似乎算準了開飯時間,適時現身廚房,他一派勞動人民的模樣,衣褲污斑斑,腳趾黑麻麻,捧起奇伯相贈的一小杯私房酒,口中唸唸有詞,先敬上天,再灑一些敬大地母親,然後一飲而盡,再拿起大碗蒸汽騰騰的熱湯,在小板櫈坐著吃。眼看他全家人或是在泥座、或坐在地上用膳,我和奇伯卻被安頓在餐桌,簡直是高高在上,怪不好意思。橙黃色的湯雖然只浮著幾絲红蘿蔔,但燙熱的,出奇地美味,那個小小的陶湯鍋像個魔術煲,六個大人兩個小童人人吃個開懷,之後每人一碟炆薯仔飯,澱粉質奇高,肯定飽肚,也甚可口,做師奶的,只要學下雲婆婆持家之道,必定無懼通脹,還可大打斧頭,省下不少私房錢。
餐後並無甜品、咖啡或茶,雲婆婆供應的餐飲,是每人一杯草本健康飲品,但不是用可卡葉,而是薄荷葉和整腸草,再加四茶匙沙糖,每茶匙都滿如小山!怪不得雲婆婆只剩一隻門牙,但無法子,他們認為高糖份有助減輕高山症。
飯後,大家仍聚集在廚房,沒有電視可看,也無遊戲機可玩,你眼望我眼。這是時候,不如為他們製造一點高潮吧,讓我給大家一些神秘小禮物,因為我出發前,從香港買了些塑膠星星,這些小星星很好玩,吸光後在黑暗中會透出綠光,我講解完畢後,大人小孩忙著把星星放近燈泡,好奇又耐心地等呀等,然後緊張地跑出屋外,在黑漆漆的晚空下,看著那奇妙的膠星泛出綠光,當小海倫疑惑的目光遇上那神秘的綠光,便情不自禁,興奮地笑起來。快樂,在童年時,得來真易。
八時就寢,和衣而睡,蓋了兩層羊駝被,重甸甸的壓得胸口難受,但卻不太暖,所以整晚雙腳都像冰條,加上每兩小時令我頭痛而醒的高山症,多悽涼啊!好彩深谷體驗只一晚而已,想想明晚酒店的高牀暖枕,明白早已和幸福有個約定,而且她很快會到來,不知不覺又睡著了。
下回預告:9 精乖小導遊
Colca在西班牙語的意思是糧倉,河的兩岸遍佈農田。
亨力說,這就是古人在五百年前的設計藍圖,前人依此開墾山谷。
飛鷹閃現,急忙按下快門。
峽谷深處的觀鷹台,位置頗為險要。
印加古徑全長數千公里,可惜今天只行了一小會,無法體驗箇中滋味。
婦女售賣傳統手工藝紀念品,貨色大同小異,雖顏色奪目,但缺乏吸引力。
我們駛經一個斷層,導遊話路面呈下塌現象,但何以見得呢?
抬頭望山上的一個洞,原來是前人之墓穴,如今因旁邊的地層下陷,變成懸棺效果。
亨力安排的自助午餐,豐富得很,昨日和今日連吃兩天自助餐,好幸運喲!
害羞的小童工,乖乖的拖著小羊駝站在路旁等遊客打賞。
九一年受地震破壞的小教堂,感恩已經復好。
主耶穌受難像,渾身是血,傷痕累累,當年慘烈的一幕,永留千古,感動人心。
在莊嚴的聖殿看到這個穿傳統秘魯服的洋娃娃,不禁失笑,主耶穌有怪莫怪!
我們一到埗,早已有村民列隊恭候,眾團友好生感動!
中間的雲婆婆,就是負責接待我的。看她們一邊等,一邊站著紡線、編織,十分勤懇。
深入山谷,造訪Sibayo Village,這小村子的廣場一隅,有座聖彼德教堂,建築甚古樸。
雨中無處可去,滯留廚房,奇伯掏出小禮物送贈雲婆婆的乖孫。
雖然只得我和奇伯兩個潛在買家,但雲婆婆仍火速在後園擺開小檔子,不放過任何搵銀機會,可說持家有道。
我住的房間,連電燈也沒有,很簡約。
名副其實的新屎坑,算幾乾淨,可惜不只冇熱水,實際上是五行欠水。
四十八歲的雲婆婆,主理缺水缺電的昏暗廚房。看看今晚食乜餸先!
整來整去,都是薯仔,真是難為了家嫂!
雖然只是薯仔加飯,但竟相當美味!
小海倫好幸福,得到奇伯貼心的呵護,大啖香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