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千六百米的火山口,我冇膽去挑戰,能夠行到這兒,小坐一會,看看風景,已經好滿足。
第五天 攞命火山行
Day 5 Villarrica, Pucon
上帝不負祈禱人,雖然整晚間斷下雨,但營幕保持乾爽,六時後更停了雨,大放光明,可以行火山去也。尤記得妹妹一家曾在南美行火山,兩個小朋友都話好刺激,只是腳板被灼熱的山坡燙得極痛,看他們的照片,那寸草不生的灰黑岩石,似隱隱冒著白煙,不過,連五、六歲的小朋友也不怕,相信我這次勇闖火山應絶無問題。
和麗施到了肥伯的店,認識我們的登山導遊Japo,一看他短小精幹、黑黑實實的外型,加上一雙粗壯的田雞腿,便知此君經驗豐富,我們換上了店內提供的爬山鞋,還要清點其他裝備,包括背囊、登山杖、防風雪衣褲、足脛護墊和釘鞋Crampon,我一世人行山都未試過準備得如此誇張,怪不得要付上一百美元。
我問Japo今天去的火山,叫甚麼名字,他用西班牙話說了一遍,我想鸚鵡學舌也學不來,這名字難讀又難記──比拉維加Villarrica,V字讀B音,兩個R加在一起,發音時要勁捲脷,甚高難度。
今天雖能成行,但大幸中之不幸,就是登山吊車停駛,我們要多行一大段路,而不幸中之大幸,乃是肥伯生意淡薄,只得我和麗斯二人報名,由Japo一拖二上山,照顧肯定周到。
可以出發,但火山在那裡?
登上小巴,Japo掏出太陽油,起勁地塗在烏亮的臉上,我和麗施當然醒目,即時效法,以免被這兒的無情日光灼傷。想不到十分鐘後便到火山,原來是那麼近,但更意想不到的是,眼前這個寸山不生的火山,不是灰黑的,而是白嵦嵦的雪山!
起點的高度是一千一百米,火山口在二千六百米左右,由早上八時出發,來回要一整天,好似上班那麼長時間,但返工常常坐多過站著,當然舒泰得多,不過難得有點戶外活動,看看雪山也很不錯哩,只是一想到要行足十個鐘,人們不禁要問,幹嗎要這麼辛苦呢?哼,其實好戲還在後頭。
唷,踩在雪地上,以為會軟軟的,誰知滑得我幾乎跌了一交,大概是天氣乍暖還寒,雪花融掉後,遇冷又凝固,表面濕滑得很,我行得像機械人一般,步步為艱,哎吔,太難行了,現在只是開始,何時才走完呀。
幸好Japo幫我和麗施穿上登山專用釘鞋,將重重的一個金屬鞋框,套在原先的爬山鞋外,用附著的兩條帶子左縛右縛,十分繁複,釘鞋底部其實不是釘,而是十片呈三形的金屬小刀,穿好了鞋,我幾乎站不起來,得到站了起來,又要開始重新學行路,因為繫著這又硬又重的鐵鞋,仿如變了鐵甲人。
Japo教我們登山知識,要即學即用,嘿,考天才乎?聽英文已經夠難,還要聽西班牙口音的英文,真是難上加難,然而性命攸關,一定要打醒十二分精神,洗耳恭聽。Japo嘰喱咕嚕地說,登山時要把手杖插在朝山頂的那邊,若跌倒,要馬上將手杖使勁插入雪地,借力定著身體,防止繼續下滑,然後平卧雪上,並攏雙腿擺正身軀,以鞋頭著力爬起來,若不照著做,好易會斷腳骨。麗斯邊聽邊點頭稱是,可憐我毫無健動細胞,完全不能想像如何擺腳,又怎樣爬起,倒是斷腳骨就好明,所以驚到尾龍骨有點痺,就在Japo轉身正欲出發,電光火石之際,我鼓足勇氣叫停,面懵懵地請他示範一次。
見他示範又跌又爬,十分靈巧,示範完畢便馬上開步上山,轉眼行得老遠,喂,阿叔,我看完不代表我識做喎!好歹也讓我試一次跌落地爬得上來,才正式起行吧,唉,太過份了!
麗斯緊跟Japo後面,之字型地步上雪山,而我怕會跌斷骨,戰戰兢兢,越行越慢,他們行行復停停地等我追上,只是我的耐力十分不濟,大大墮後。這天還有其他登山團,十個八個一組,一行人整整齊齊的隨著領隊,甚有隊形,一隊又一隊地超越了我們的小隊,不一會,這些隊伍已拋離我們甚遠,像許多條小蜈蚣匍匐在雪山。
都怪自己太孤寒,明知旅程有登山活動,都沒有好好準備合適用品,只穿了一雙普通的襪子,便學人去登山,幸好有那雙足脛護墊,擋著我每步揚起的雪花,不致從縫隙竄入我的鞋筒內,腳板可以保持乾爽温暖,可是行了不到半小時,腳跟已經投訴,每踩一步便痛一下,因為襪子的料子不夠厚,鞋內剩下太多空間,走動時不斷磨擦腳跟,一定已經出了水泡,所以才會這樣痛,雙腳慘在已五花大綁,正在半路中途,又停不下來護理,只好死忍繼續行。
舉目上望,隊友遙遙,雪山巍巍,山風凜凜,在陽光下,像琉璃碎似的閃亮雪沙,隨風激起,撒落雪坡,不意打在我的臉上,令我陣陣擦痛。強風中,鼻水直流,但也顧不得儀容,不只因為穿著手套太麻煩,而是一路上早已不斷滴出鼻水,不消兩小時,鼻腳已慘遭我擦得又損又痛。
在白茫茫的雪風中,難以抬頭,好幾次眼花花,失去隊友的影像,心頭不禁慌亂,驀然隱約聽見Japo在老遠高聲向我訓示,我勉強昂首,試圖接收,可惜話語盡在風中散去,僅僅聽到怨言一句──You don’t listen to what I say!
原來Japo以為我不聽教導,真冤枉,見他悻悻然別過頭,領著麗斯繼續舉步上行,麗斯不時回眸可憐兮兮的我,那同情的目光,教我心底冒起一絲的温暖,燃燒著我僅餘的一點登山動力。
我低著頭默默忍痛前行,沿著先行者的污斑斑的雪印,之字型上山,以為萬無一失,不會迷路,間中聞得Japo的喝吆聲,馬上舉頭仰望,見他揮動登山杖一指,才發覺自己錯跟了別的隊伍,朝著另一方向去了,嚇得我連忙改邪歸正。
雖則我慢如蝸牛,然而可不能小覷兩、三小時的牛步,回頭一看,已然身在半山,無遮無擋,怪不得風勢如施強烈,雪坡已由緩緩的十至十五度,變成近三十度,再往上去斜度更勁,近火山口的一段,至少四十五度,此時我已苦不堪言,還能奮力勇闖上去嗎?那蔚藍的晴空,映照得潔白的雪峰格外聖潔,看一路上各小隊踐踏出來的雜亂雪路,又黑又髒,似是將聖潔的雪山玷污了,也許,雪山娘娘給我好些苦楚,是叫我早點回頭,莫再弄髒她的純潔吧。
中午時份,雪嶺一大块岩石,成了登山遊人的中途休息站,在雪白的山頭,驕陽的藍天之下,環顧一望無際的Pucon,也有點佩服自己一介師奶,有自唔在攞苦來辛,離鄉別井,竟然實實在在的踩在南美雪域,噢,貪婪地吸著冰涼的空氣,真教人心曠神怡,大有登雪山而小天下的氣慨,呵呵!
我終於和我的隊友滙合,Japo見我死去活來的樣子,老實不客氣地告訴我一個殘酷的現實,他斷定我的體能,一定無法應付上火山口的路況,因為雪坡更斜更難行,約四十五至六十度,冷酷無情地叫我死了看火山口的心,回頭是岸,他又說,我們已登上二千二百米的高峰,成績已很不錯,他會親自領我下山,將青春無敵的麗斯交由另一小隊的領隊,齊闖火山口。
奮鬥了一個上午,半途而廢太可惜了,本想把心一橫,狠狠勇闖雪山之顛,一生人一次,才算得上不枉此生嘛。可是我渾身已不住投訴,把紥得像大閘蟹的爬山鞋拆開一看,兩邊腳跟擦出了大大的水泡,大腿小腿背脊盡皆酸痛,膝蓋後面的腳筋開始抽搐,剛開始南美旅程,便弄到戰績彪炳,餘下的行程怎麼辦?不用Japo多作游說,我的信心即時崩潰,乖乖的同意下山去。
雖然有絲失望,但人生有這個經歷,我已經很滿足、很感恩,情不自禁地低頭默默禱告,Japo原來在旁等著,問我剛才祈求甚麼,他又幾諸事八卦,但我告訴你也無妨,我頭先是求登山人士安全到達火山口,然後請天父保祐我和Japo平平安安回程。
Japo聽後似乎大為感動,對我的態度簡直一百八十度轉變,十分細心地幫我檢查登山鞋,因為我曾經鬆過鞋帶,笨手笨腳綁得亂七八糟,於是Japo跪在雪地上,把我的鞋帶拆開又重新繫上,看他屈著肥厚的身軀,用心地為我綁完左腳綁右腳,真不好意思。
蹉跎至一時,開始下山,我心情愉快起來,因想到我總比繼續上山的麗施輕鬆。Japo傳授落山心法,共有兩大要訣,第一,要急急腳,行得快反而不會失去平衡,因為身體沒有時間跌倒,聽起來非常玄,他講的容易,我試了很多次也失敗,山坡實在太滑了,我又怕會跌崩鼻,但是越膽怯反而越容易跌倒,好幾次險些失足,幸得他在旁護著。
Japo師傅又教我第二招,用腳踭著地,還要大力踩下去,踩得越深越好,步履沉隱便不怕跌了,唉呀,又要狂踩,又要急急腳行,好矛盾呀,即管聽話試試吧,哎呀,勁踏了落雪地,然後再抽起隻腳,好艱鉅啊,我行得像個鐵甲人,怎快得來呢?
他見我笨手笨腳,取笑地教我,要像對老公那樣,狠狠踩下去便是了,喔,無端端提起我的傷心事,我即時神不守舍,差點扭著腳踝,老公尚在人間的日子,我也捨不得弄痛他哩。
學生如此不濟,Japo於是走在我前面,拖著我的手下山,幸好隔著厚厚的手套,否則尷尬死了。走了一段較平坦雪坡,山勢轉斜,Japo叫我索性坐在雪地,抓著他手持的登山杖,咦,搞甚麼鬼呢?
繼而他拖著我疾跑下山,原來我的雪褲料子滑溜溜的,只要雙腳合併一伸,就如同雪橇一樣,Japo已化作一隻雪地犬,在前面狂奔,我終於可以看清楚他的示範表演,哦,原來跑得快果然不會跌倒,就算下斜坡也不怕,亦終於明白跑得快可同時踩得深,絶非神話傳說,只是我這麼怕跌,今世也註定做不來。我捉緊他的登山杖,便毫不費勁地溜下山去,好不舒暢!上帝果然不負祈禱人!而且看Japo那樣子,似乎也不大吃力,像是十分小兒科,若換作是我,恐怕早已斷氣。
到了一段更斜的山路,Japo終於停下來,叫我自己滑下山,原來雪坡有條坑兒,看來已有前人在這裡滑下去,像小朋友玩滑梯一樣,很有趣哩,而且比自己徒步舒服得多,也不會跌倒,最多做滾地葫蘆罷了。
唉,以為真的會像坐滑梯般,一直滑到山腳,多爽呀,怎料我滑了一小段便衝力不繼,驀地停了下來,為何旁邊那些落山客,滑得那麼自然流暢?觀察了一會,發覺可能是因為自己是東方人,體型較為瘦小、身輕之故,衝力不夠,所以輸蝕。
到最後一段直路,人人都要馬死落地行,終於有機會和Japo傾偈,問問他為何下雨不能登山,原來在雨天,在雪山頂的空氣比地面冷得多,所以雨變了雪,山風強勁時,便容易有雪災Snow storm,十分危險。除雨天外,這雪山一年四季都可以行,他帶團來此十多年,行的次數多不勝數,可能超過一千次,更因此認識了一位加拿大來的女士,共諧連理,一同在此經營行山業務,並且寓娛樂於工作,羨煞旁人,不過行得山多雖然身格強健,但也會有職業病,他指指大腿外側肌肉,十足筋肉人,異常發達,但內側相對較弱,要乖乖地聽物理治療師的囑咐,多做強化運動,以免腳痛,真是行行有本難唸的經。
回到營地,仿如隔世,見力哥悠閒地俯伏在草地曬太陽兼看書,好不寫意,阿碧不知從何處殺出,問我有否上到火山口,唉,下午三時未到我便出現,當然事敗了,但我團尚有一名代表正奮勇作戰,然後我又告訴他們Japo把我拖行的搞笑事蹟,他們難以置信地瞪大眼晴,可能以前從來沒有團友享受這種特殊福利吧。阿碧在四月也曾與團友一同登山,而且直搗火山口,原來那時天氣熱,火山並無積雪,登山也不用釘鞋,哎呀,我今次來得不是時候,否則可能有機會看到難得一見的火山口,不過,這次登雪山也別有一番滋味,做人總要知足呀!
帶著興奮的心情,拖著疲乏的身驅,趕快去巿內看一下,因為明天一早便離開智利國境去阿根廷,經過藍藍的小湖,沒多久便在小小的巿中心踱步,這兒矮小的房子漂漂亮亮,像個優裕的渡假小鎮,風和日麗,令我差點忘了較早前在雪山的慘情。環顧四周,喲,那小路的盡頭不正是我剛到的比拉維加雪山?好近啊!
這時我那裡曉得,麗斯剛剛完成上火山口最後的一段斜路,行足兩個小時才上升四百米高度,冷風刮得她鼻水直流,不住的用紙巾擦拭,鼻子早弄得破損,到了最後,穿了厚厚的手套的玉指早已凍僵,所以懶得掏出來抹鼻子,就由得鼻涕化成小冰柱,陪伴她一同觀看火山口岩漿,那可惡的煙霧,竟歷久不散,擋著視線不特止,還陰毒得刺眼攻鼻兼嗆喉,幾位登山英雄胡亂拍了些照片,馬上撤退,完成一段迷離的英勇故事,我則暗暗慶幸,今回師奶沒有勇闖火山口。
下回預告:第六天 甜蜜阿根廷
今天自由活動,力哥乘機休息看書,著件T恤曬太陽,雪山之城看來一點不冷。
Japo帶我和麗斯,坐車到海拔一千一百米處,開始登山之旅。
比拉維亞火山,妳在那裡?從這小路仍未看見火山的模樣。
終於看見火山,白茫茫一片,好美!
進入雪域,要穿上登山之寶Crampon。這釘鞋應稱為鐵鈎鞋才對。
麗斯咁有型,登火山,怎難到她?
人家的登山隊多麼有隊型,為何我們只得兩三丁人?
我的登山鞋縛得太緊,行到腳都損,要勞煩Japo幫我調整。個鼻都好慘,凍到流鼻水流到損咗!
再次觀看山腰風光,然後回轉下山去!
Japo把麗斯交給另一隊登山友,他要親自押送我下山。
有人繼續登高去,我則趁早回歸吧!
以為上山難,其實落山更險,好易失平衡碌落去,要步步為營。
返到巿區,溫暖得仿如去了另一個世界。
Pucon的湖景很怡人,遠處白色的便是比拉維加雪山,麗斯不知行到火山口沒有?
入夜寒意迫人,我們轉到室內大的大廚房弄晚餐,不用在戶外吹風透爐,舒服好多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