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天：南極燒烤餐

穿紅衣的奧地利廚師衣衫單薄，好抵得冷。

Day 16 BBQ Antarctica

74°18’S 171°16’E -5℃

Bright sunny day, heli flight seeing icebreaker, fore deck BBQ lunch

回航了，開始看海的日子，新哥又要施展渾身解數，填滿節目表，還有十天才到終站塔斯曼尼亞，經常要悶在船艙裡，時間真不容易排遣。虧他想得出來，今早的特別活動，是坐直升機觀光，所觀的主角是甚麼？就是我們所乘的破冰船，看她在冰天動地的英姿。

今回，我可以駕輕就熟地登機，雖然室外只有攝氏零下五度，但我已不像頭一次坐直升機那麼論盡，要用半個小時去加衣，搭機搭到像例行公事的生活，很快就要過去，這次很可能是最後一次在南極升空，真要盡情感受一下。

一飛衝天，簡稱 KK 的破冰船，在眼底下越變越細，我眼前的世界迅速拉濶，白冰三百六十度進佔視野，一分鐘之後，已雄霸天下，吞噬了小小的破冰船。機師將方向一擺，我才發覺置身的天地是何等壯麗，極目是無邊無際的片片雪塊，大大小小，形狀絶不規則，有些看起來並不太厚，像半透明的，原來白色也有深淺之分，我們俗語所說如履薄冰，就是這些淡白色的冰片吧，冰塊之間隱隱現出灰藍的海水，這幅天然的純白圖畫，濃淡有致，渾然天成。忽然方向又轉，海面呈現一道暗灰的軌跡，劃破自然奇景，不用說就是 KK 幹的好事，看她如小黑蟻在白冰緩慢地蟻行，更令我感覺自己是多麼的渺小，五尺之軀，有如微塵，只要造物者變臉，一陣烈風，又或一場冰暴，船上百多生靈頓然灰飛煙滅，我們全程能安然渡過，盡興歸航，真是上天賜的福氣。回想人生，遇到瑣事一樁便化小為大，耿耿於懷，以至目空一切，盡被那宗小事遮眼，實在太笨了！看啊，天大地大，世界上還有甚麼大不了？為何常常要自己小小的心靈不安呢？

重達一萬五千噸、合共兩萬四千匹馬力的 KK 在雪海破冰，鑿開一條又一條的水路，帶我們這群旅客完成畢生的美夢，破開的冰面，不消多久又會合上，不留下一點痕跡，還她南極千百萬年來的舊模樣，只是經歷冰雪洗禮之後，我的人生已不一樣了，至少，學懂做人要豁達一點。

看畢破冰船工作，今天還有甚麼驚喜呢？有！新哥宣佈為大家安排了特備午餐 ─ 露天燒烤餐，他遲遲才知會團友，原來因為連日來天氣陰沉，至今早才有撥開雲霧之勢，露出一線陽光。好一個南極風味午餐，可惜我是驚多於喜，在攝氏零下五度冒寒風開餐，想起都凍到入心，我寧願安坐溫暖的小餐廳內吃了算，可是餐廳今午水靜鵝飛，全人類包括團友、侍應和廚師都魚貫上了船頭的甲板，興致勃勃地參與全程最特殊的一餐；平日空蕩蕩的甲板，整齊地排放了不知從那兒變出來的木枱櫈，準備迎接一年難得一次的南極美食嘉年華。

這個船上 BBQ 有點掛羊頭賣狗肉，本質是個自助餐，只有小型燒烤爐坐鎮，微微的火光，噼啪的火舌，誘人的肉香，比起其他一盤盤用滾水暖著的熱葷搶鏡得多，也搶手得多，年輕廚師們在一列擺放各式美食的長枱站崗，喜迎長長的為食人龍，爭相推介自己的拿手好菜，熱情洋溢，不過就算是肚餓，我也不會那麼儍去排長龍，吹南極風，這種飢寒交迫的滋味太可怕了，我像一隻餓貓，躲在樓上隔窗觀望，直至人龍消散，我才穿起臃腫的外衣出擊，雖然這天有點陽光，但寒風颯颯，我趕緊先來一個熱湯暖身，誰知坐下才吃上兩口，那個雜菜腸仔湯已涼得溫溫吞吞，是不是我的食速太慢呢？團友們都熱哄哄地談笑和拍照留念，看來吃還是其次，老外們更重視的是餐飲氣氛，戶外曬太陽用膳，乃是他們的最高享受，可是，我生來是中國人的脾胃，吃冷飯凍菜，怪可憐的，一則肚子受不了，二來心裡覺委屈，所以胡亂吃點東西充飢，迅即閃進船艙避寒。唉，剛才還說學會做人要豁達，稍一試驗便露出本相，真是死性難改。

是晚回復正常，返回餐廳進膳，我還是覺得這樣最舒適，不知不覺又露出長舌的本性，飯後與船友談個不亦樂乎，在密閉空間相聚兩周，朝見口晚見面，很易熟絡，忽覺離別在即，所以特別好傾，竟忘了去看今晚的精選電影極地雪犬 Eight Below，幸好雖然遲了入場，剛巧看到高潮迭起的一幕，那幾頭慘遭主人遺在基地的雪橇犬，甚有人性，合力掙脫鐵鏈，重獲自由，不至於白白餓死在桎梏之中，卻要在冰幕中自力更生，故少不免要顯露一點兇殘本色，不過，可能這是和路迪士尼的合家歡影片，為減少血腥暴力的場面，導演安排狗明星遇上殺人鯨屍骸，大快朵頤之際，出現一隻程咬金 ─ 斑豹海豹 Leopard Seal，最後當然是主角們團結一致，擊退地頭蟲。這群狗明星可謂七情上面，喜怒哀怨呆兇驚一應俱全，表情十足，其中有一場描寫牠們欣賞極光，看到如紗幕飄渺的紅綠藍幻彩，那種迷醉的眼神，令人驚歎，究竟導演如何捕捉牠們的神態，不得而知，我有點懷疑可能是用機械狗，才會這般神似。

後記：這片令我想起很久以前曾有套類似的電影，頗受歡迎，故執筆記時上網一查，對了，就是南極物語，是八十年代中期的日本片，想不到二十年後，舊題新做。雖然當年南極物語風靡一時，但我天性怕狗，所以沒興趣看，原來這套電影，改編自日本南極觀測隊在一九五八年的真人真事，由著名影星高倉健主演，內容講述因天氣惡劣，要用直升機遣返隊員，但因坐位有限，訓練員無法帶走十五頭犬隻，卻又不忍毒死牠們，於是鎖了起來，並留下一周食糧，準備稍後來救，可惜事與願違。他估計犬隻無一倖免，良心受責，竟放棄高薪厚職，逐一親訪犬隻的主人謝罪，果然是傳統日本人的體統，我深歎一句禮失求諸野，換作是我們，豈會為區區狗隻四出奔走，卑躬屈膝？

飾演訓練員的高倉健，從身為狗主人的小女孩口中得知，這種庫頁犬求生能力極高，嚴冬時，主人會離家避寒，留下牠們做甩繩馬騮，過冬後再見，牠們仍能安然無恙。於是，主角終於在一年後，重返極地救犬，結局如何？竟有兩頭犬隻飛撲相迎，再查看鐵鏈，知道有八隻掙脫了，於是南極八犬成為美談，連老外也將故事改編，再現銀幕。

高倉健在片中有金句：「每個生命都有為自己生存奮鬥的權利，人類不能妄加干涉。」可是人類為了保障自己的生存權利，侵害和干犯別的生命之事不斷上演，一套電影能改變甚麼？

不過，這類雪犬悲劇，在南極應該不會再現真狗真事，因為由多國簽訂的南極條約，由一九九四年四月起，禁絶狗隻踏足南極，以免危害當地生態。今日科技先進，大可用各式運輸工具取代犬隻，但無論如何，再先進的器材，也難以比美牠們的機警靈巧，及對雪地危機的直覺和洞察力，沒有義犬捨身為人，那有百年前極地英雄的攻極佳績？但願人們不會忘記。

下回預告：第十七天 黯然告別阿爹角

露天極地燒烤餐居功至偉的是廚師和侍應。

人頭湧湧排長龍，喜迎特備燒烤餐。

冰極露天午餐，冷得我騰騰震！草草吃過便走人，難得眾多團友仲慢慢嘆！

陽光普照但氣溫是零度，我躲在一樓隔窗觀察，等人龍消散才出擊開餐。

餐單竟有豬有羊又有牛，最諷刺是左邊的漫畫，笑團友食殘廢餐。

破冰，船兒過後不留痕……

人生，仿似飛鴻踏雪泥。

天地間的人和事皆同一道理—退一步海闊天空。

眼下的破冰船，漸漸縮小……

今次真好運，在阿爹角看到一群鯨魚游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