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天：從基督城出發

Day 1: Lyttelton, NZ

46°37’S 171°00’E +17℃

embark 1600, depart 1800

十二月中的基督城，天朗氣清，城中鮮花怒放，迎接南半球的夏季。坐著誇客專車，緩緩駛至海邊，下坡時，前面的團友開始蠢動，引頸遠眺窗外，我也緊張到站起來，爭看傳聞中的破冰船。好奇怪的形狀，像個泥黃色紙皮箱，架在深藍色的鐵船上，泊在碼頭專區。

待到下車再看，才發覺她是多麼龐大，但絶無美感可言，泥黃色的船艙像個大鐵箱，滿佈長方形小窗戶，那裡，就是我們的客房。我一邊打量這艘怪船，一邊與同來的團友，乖乖地在碼頭排隊，辦理登記上船手續，最重要查察行李有否失散，因為船一開，想買件底衫褲都難。

盯著吊臂把我的行李從碼頭吊上船，不勝感慨，想起半年前在南太平洋某小島，探訪航海中的妹妹一家四口，幫我托著這個行李喼的乃是妹夫，我們三大兩小，抬著幾件重甸甸的行李，先從石灘張羅小船，冒著驚濤駭浪，幾經辛苦才登上大海中蕩漾的翡翠號雙體船，如今不費吹灰之力，我的行李已先我一步，安然降落甲板，真嘆世界。然而，旅行團的說明書卻聲明，破冰船並非豪華郵輪，她的日常任務，是在俄羅斯做破冰工程，誇客公司僅在旅遊季節租作觀光之用，保證閣下舒適，但千萬別期待美輪美奐的船艙、大爺級的享受。

我付的旅費，雖令我極之肉赤，但已是全船最平，究竟這個南極團如何定價呢？是根據客人選擇的房間種類而定，最貴是雙人套間，最平三人房，價錢相差幾倍。對我來說，當然慳得就慳，揀住三人房，反正船艙房間大極有限，而且每個客人享用的服務和膳食都一樣，不似豪華客輪有階級之分，住迫一點有何相干？

話雖豪爽，我還是急不及待，去所住的五樓客房視察，看情況有多惡劣。房門不設鎖，又重又難推開，幸好內裡的房友幫我一把，她是從澳洲來的莉特 Reet，一頭斑白短髮，圓圓的面龐常帶著活潑的笑容。另一位是倫敦來的阿信Alison，棕紅長髮，三十歲左右，樣子傳統又含蓄，我們可謂老中青三結合，希望沒有代溝，一團和氣。

房內除了個迷你的浴廁間，只有五件傢俱 ─上下格牀、梳化牀、衣櫃、寫字枱椅各一。行李一件又一件的送進來，馬上堵塞了這一百平方呎的斗室，人也無法轉身，莉特凸顯強者風範，建議輪流執行李，我和阿信十分識做，出房暫避，我身為堂堂中國人，當然禮讓到底，最後才收拾，幸牀底有巨大的暗格可放行李，否則我們這個擠迫戶一定亂過亂世佳人。

為趕及傍晚六時解纜開船，先要搞繁文縟節，往七樓的演講廳排隊，讓新西蘭官員辦理出境手續，那麼，入境南極方面又如何呢？原來甚麼簽證也不用，呵呵，豈不是個冇王管地帶？無政府的國度，世上難得的烏托邦啊！

但我們在船上可沒有絶對的自由，事事要聽命於領隊新哥 Shane，這位美國來的大鬍子，若扮聖誕老人一定似到十足，他曾多次率團勇闖南極，頗有經驗，我們第一個集體活動，就是去演講廳聽新哥訓話。

一百位團友首次聚頭，迫爆演講廳，明明去玩，為何像大學生時代的上課格局呢？講台上的新哥，旋即開估，介紹我們認識船上的專家組，計有歷史學家、地質學家、海洋生物和雀鳥學家，以及曾在南極工作多年的專家，他們在未來三周，會為我們解開南極之謎。言則天天要聽書，旅行豈不是慘過返學？我環顧一眾團友，他們拍爛手掌歡迎各位專家，看來這群是成熟穩重兼知識型的遊客，來南極並非玩玩下，相當認真。

我最驚奇的是當新哥問：在座曾經去過南極的請舉手。隨即竟有半數人舉起手來。我以為去日本、泰國、台灣才會去完又去，殊不知南極也有如此多發燒友。座上團友，由十八歲至八十歲不等，但以中老年人較多，男女比例相若，黃皮膚佔很少數，只有幾個日本人，和我這個香港人，另外，還有位來自香港的英國人彪伯Bill，自言在南丫島寄居近三十年，世界真細小。

工作組還包括珠圓肉潤的副領隊珍姐、直升機師、快艇駕駛員、攝影師和醫生，最特別是駐船藝術家，鬼佬搞團真是綽頭多多。新哥好醒目，為免客人日後投訴，先幫我們做一輪思想工作，因為行程寫到天花龍鳳，但未必能去足所有景點，事關人算不如天算，例如天氣轉壞、水流或冰塊移動影響登岸安全，便要取銷部份項目。當然啦，命仔緊要嘛。

為防夢幻旅程慘變鐵達尼遇險記，新哥號召馬上做一次安全演習，我們齊齊穿上救生衣，去甲板集合，上落又窄又斜的鋼鐵梯級，熟習救生艇的位置，那紅彤彤的小艇竟可密封上蓋，厚厚的挺有安全感，但我仍暗暗祈禱，希望永遠也用不著她。

六時一刻正式開船，這隻以俄羅斯船長格力哥夫命名的破冰船 Kapitan Klebnikov，載著百名旅客，十多位誇客工作人員，以及七十多位俄羅斯船務員，離開溫暖的新西蘭，昂然邁向南極圈，船頭那藍藍的大海，將會變、變、變，但會變成怎樣的面貌呢？我覺得自己在發夢，去南極呀！真的嗎？

是真的！俄羅斯船長今晚邀請全體團友，來一頓船長晚宴，齊齊飲雞尾酒預祝此行成功。吃過高貴的西餐後，最令我感慨的，是要返回狹小的房間，爬上碌架牀，回復平民生涯，好像兒時住廉租屋的日子，人生就是那麼一啖沙糖一啖屎！

不過，在這裡做平民就高級得多，每天有專人執房，十足酒店一樣，我們的三人間，飯後已整齊地開好牀鋪，在潔白的枕頭上，還放了一小片方形巧克力，上面印有精美的子母帝王企鵝，欲把我們送進甜蜜夢鄉。在船上要睡一覺好，應該有點難度，可是我一點也不擔心，因為剛剛和翡翠號在南太平洋航行近半年，受過嚴格訓練，希望我兩位房友不會投訴我的鼻鼾聲吧。

下回預告：第二天 咆哮四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