Day 18 Last white nigh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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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creaming Sixties, Antarctic Circle recrossed, very calm sea
貴為船民,少不得要下海隨俗,今日晨早流流便開酒戒,因為食完早餐不久,破冰船就駛出南極圈,所以新哥召集眾人去船頭甲板,飲酒慶祝。今次儀式簡單得多,不用再驚動海神爺,只由餐廳的美女侍應主理,她把守著一個保溫暖桶,用小紙杯盛著流注出來、冒著白色蒸氣的紅褐色甜酒,讓我們在寒風中把酒言歡。樂伯不用扮海神整蠱做怪,大可以有多點時間準備稍後的演講,在漫長的航程,最殺時間又慳水慳力的集體活動,當然是講座了,今日編排了三場,新哥連樂伯也不放過,要他包辦其中一場,講題是南極雪橇犬失傳秘技 The Lost Art of Antarctic Dog Driving。
原來樂伯幾十年來任職澳洲的南極部門 Australian Antarctic Division,每逢冬季都幾乎要出差南極,對極地的各種求生技能,可謂經驗老到,所以專責訓練新丁,不過,樂伯的澳洲英語帶有強烈的愛爾蘭口音,要聽明他的秘傳也不容易,我終於在一片嘻哈中度過愉快的一課,可是連他講了甚麼也記不起來,南極驅雪橇犬的秘技恐怕要繼續失傳,但也無妨,反正南極條約已禁止犬隻踏足南極。
接二連三聽講座,縱然講師像樂伯那麼詼諧,同學都難免昏昏欲睡,在破冰船上,有何妙法提神呢?我綜合三周以來的經驗,發覺有三大法寶。第一,去休息室自行泡製特飲,這裡除了早午晚三個時段,要變身做餐廳之外,其餘廿四小時供應熱水及各式飲品,讓團友自助享用,還常備一瓶鬼佬糖薑,據說是防止暈船浪的妙品,既然有這樣的天然素材,我當然棄飲咖啡之類的刺激飲料,一於就地取材,研製私房健康特飲,將幾塊糖薑用茶匙搗碎,加個茶包再沖熱水,便製成熱辣辣的薑紅茶,果然十分醒腦,有時我不加茶包,改用幾茶匙好立克,這款自家製糖薑好立克,別有風味,喝後整個人暖洋洋,女人和薑真是個絶配。
第二,是極速提神法,在七樓的演講廳外,推開又厚又重的艙門,南極冰風立即撲面而來,若這樣還未夠爽的話,只需步下鋼梯到六樓甲板,保證有強勁的海風相迎,好運的話可以曬曬太陽,體驗冰火感受。若時間充裕,還有第三個醒神方法,就是到十樓的橋頭堡,居高臨下看冰極世界,兼且接觸一下冰凍極風,那怕衣衫單薄,只管奮勇地推門往十樓的甲板,即可瀟灑地貼身接觸南極,抵受不住麼?即閃,一秒後返抵暖氣間,片刻間體驗幾十度溫差,保證令人醒神。
這天橋頭堡空蕩蕩的,難道團友們對南極厭膩了?只見破冰先生在當值,我與往常一樣,禮貌地給他一個笑臉問好,言語不通,只好繼續做啞巴,誰知這位矮小的俄羅斯船員,用英文和我搭訕,他指著前面的南冰洋,興奮地說,今次航程平靜得出奇,跟他以前所經歷的很不同,我沒有告訴他,因為我時常祈禱,所以天父賞賜出人意表的平安,我只是莞爾地問他,平時有幾大浪呢?
破冰先生步離船頭的崗位,示意我隨他去二十呎後的牆壁,那裡有甚麼?纖維牆板下方的有個凹陷處,這個破毁跟大浪有何關係呢?他徐徐地說,早幾年有位團友在橋頭堡觀光,風高浪急,船身不穩,團友變成滾地葫蘆,把牆也撞凹了,還有對面那個凹位也是他撞出來的,說著又邊行邊俯身指向十呎遠的那片凹牆,唯恐我看不清楚。太誇張了,希望那位不幸的團友吉人天相。我真是吃了一驚,但心裡透亮,這次經歷的恩典多麼大,我聽過那些識途老馬團友形容,曾見船身傾側四十多度,我還以為是危言聳聽,如今證據確鑿。破冰先生一手搭在牆壁中央的橫圍欄,撫摸著那銀得冰冷的鐵杆,用生硬的英語道出它的身世,原來就是在那次意外之後,特別在周圍加裝的。那怎夠安全哩,我認為室內應該全部包上厚厚的軟墊才對。
送我們返底塔斯曼尼亞後,破冰先生和破冰船便要全速駛回俄羅斯的海參威,預計一個月後到埗,我好奇問他,我今次旅程的航海里數是多少,好等我回去向家人朋友炫耀一番,破冰先生不假思索答我,約五千海哩。那麼他自從今年七月由祖家出發,用半年時間來回南北半球,所行的里數豈不是非同小可?答案是五萬海里,差不多是環繞赤道兩次,是我的十倍。那我有甚麼好自誇呢?他卻沒有自豪的神色,反而流露出安慰的笑容,因他快將和濶別多時的家人共聚天倫,親親趣致的乖孫,不過,假期很短,為著要重操正業破冰去,一年後才再南下做南極旅遊,周而復始。看來破冰先生全年都要捱凍,又要經常對著大海,過著枯燥的航海生活,換著我是他,老早悶死了。
這晚,唯一的解悶活動又是電影,其實每晚都有另一選擇,就是泡酒吧,這是我同房阿信的例行活動,但我不愛酒,只得看電影。生平最怕打打殺殺,所以今晚一見到片名戰爭之王 Lord of War,便覺納悶,希望主角尼古拉斯基治 Nicholas Cage 能帶來驚喜,可惜從頭至尾都令我失望,他演的不是正氣角色,而是走私軍火商人,到了結局,家散人亡仍死不悔改,雖然被捕,政府竟放他一馬,惡人冇惡報,真冇天理,令人氣結。
這套電影教訓我們一個歪理 ─ 要容忍必要之惡 Necessary Evil,為了對付敵人,自我保護,不只要打正旗號裝備自己,還要暗地裡武裝敵人的敵人;令死對頭左右受敵,方為上策。君不見堂堂大國,也淪為供應殺人武器的供應商?以惡制惡,世界何日得見和平呢?
但願全世界都像南極洲一樣,只容人們作和平用途,可是現今世界,誰有半個世紀以前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的號召力,喚起各國的良心,放下南極主權爭議,為世人保留一块淨土,讓她不見煙硝?五十多年來,南極條約歡迎全球各國加入,迄今已逾四十多成員國,中國也是其中一分子。各成員國積極在區內做科學研究,保育南極獨有的自然生態,隨時可以去參觀別國的基地,也歡迎他們互訪交流,甚至齊齊開聖誕派對聯誼。南極這種友好互助氣氛,比起各國在政壇的勾心鬥角,可愛得多。
我隨破冰船而來,又悄悄地離開了,登陸這片美地,沒有任何國家蓋印,也無紀錄存放在那一國的電腦裡,大地任我闖,在地球上那裡還有這種地方?若有,除非斗膽去做非法入境者吧。
南極,才是個真正自由的國度。
睡前,毋忘將時鐘撥慢一小時,因為要離開南極圈,要遠離真正的自由世界,明晚,再無廿四小時日光,再要面對黑暗來臨,趁這最後機會,趕緊再親親這片日不落的聖地。從五樓宿舍一口氣步上十樓的橋頭堡,氣呼呼隔著玻璃窗欣賞南極的純美天地,把窗戶也蒸得迷霧了。半夜兩點,淡淡的橙色,灑落凹凸不平的冰海,好壯美,好寧靜,原來不是騙人的,夏季的南極,在這個月份真的沒有天黑,我沒有患上白夜失眠症,所以未曾親眼驗證日不落的傳說,只是人云亦云,何不趁今晚來個見證呢?
站了不久,我便呵欠頻頻,折返休息室來個熱飲提神,呆坐良久,好不容易才熬到零晨三時多,又跑五層樓再去看不落的日光。這時,冰海化了另一個淡妝,瑰麗的紫紅,高貴寧謐得令人屏息靜氣,把我吸引到甲板去,我忘了空氣有多冰涼,只想永遠擁抱著恬靜和雅逸。
下回預告:第十九天 夜幕重臨除夕夜
陽光下的南極,若沒有風,亦有暖意,就連畏寒的我,也有勇氣去甲板散散步。
在南極的最後一個白夜,捱著眼瞓都想親睹太陽是否不會沉下去。
夜半二時,白白的雪地掃上淡淡地橙黃色調。
夜深了,還未肯離去,冒著嚴寒,堅持每隔十五分鐘出去甲板用肉眼看看……
好眼瞓,但 I will be back….
夜半三時,極地披上瑰麗的紫藍色,我終於敵不過白夜,投降回去瞓了。
獵影一族的器材好誇張。
困在破冰船,最佳的運動,便是上落不同樓層,今次還有開心大發現,浮冰上有小企鵝。
在甲板的最佳娛樂是拍照,燈柱都可以影一大餐。
聽講座若昏昏欲睡,去船頭吹下風,定必馬上醒神。
樂伯製作的南極野外手冊。
南極之行後,我去樂伯家作小住,還幫他髹果園的招牌。
樂伯和太太珍妮友善好客,常好心「收容」來自南極團的「船民」。
在Tasmania,樂伯帶我參觀他的工作單位。